千叶天下旧日足迹

标题: 童年 [打印本页]

作者: 魏则鼎    时间: 2015-6-3 21:01
标题: 童年
童年
我查过万年历1976年农历腊月25日,应该是阳历1977212日。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离春节还有五天,我在鲁西南一个贫穷的家庭降生了。母亲埋怨我不孝顺,出生的不是时候。年底该吃好东西了,母亲却因生我,让她那年没有吃到过年的好东西。也不怪母亲埋怨,听说我还是一个难产儿,母亲在床上哭叫了三天,才生了下了我,奶奶吓得烧上香直磕头。但从生下来那天开始,忽略了我没有记忆的婴儿时代,便匆匆踏上了人生的第一站:童年。我的童年如流星似的在我人生的天空一闪而过,就像在童年的河中被岁月冲走的一叶永不回头的纸船,逐渐在我脑海中变得渺茫和遥远了;但在我记忆当中还残留几处小小的碎片在忽闪忽灭中如梦幻似的,常常又组合在一起,才形成以下的文字…
最初的记忆是在我五岁的时候烧锅了。那时候,家里穷,厨房是父亲用玉米秸搭的草房。用砖和泥垒起来一个锅台,把一口大锅坐进去。做饭时,须把柴禾从锅门里放进去,点着,浓烟从锅台烟筒里冒出去。由于年龄小,我烧锅须费很大的劲才把火引着,然后用一双脆弱的小手进难地抽拉那台沉重的大木风箱。有一次我抓一把柴禾从锅台上的煤油灯上引火,不小心几根草掉进了锅里,母亲骂了起来。我哭了,疼爱我的奶奶虽然很怕母亲,她还是豁出去与母亲吵了起来。母亲被惹恼了,整个家庭吵闹起来,我不敢大声哭,只是抽泣。“他还挺委屈呢?!你说我屈你了吗?”母亲用手指点着我的脑门说:“今天是不是你惹的祸?!”她还把邻居领到锅前说:“你们看看,锅里有没有草。”
有一次,幼小的我不知犯了什么错误,母亲拿着长棍在我后面追打,我失魂落魄地跑。“烧锅去!”母亲瞪着严厉的眼睛大喊,其实母亲只是想堵住我罢了, 因为并不是烧锅做饭的时候。我胆怯地去了厨房,当然一顿打是挨上了。我一边哭一边引着火烧了起来。邻居来了,母亲竟哭起来说,我把锅烧干了,才打的我。
还有一次,我烧锅煮红薯,红薯熟了,发出香喷喷的味道来,我起身想拿一块准备边吃边烧锅,不料风箱杆的一声被碰断了,我像闯了大祸,心里怕的要命。拿起风箱杆让母亲看像是“投案自首”,希望能从轻处理罢。我断定当时我一定吓得脸色都变了,声音也颤抖了。母亲边提水边恶狠狠地骂,但这次没有打我,奶奶急忙用火钩挑起柴禾烧,这顿饭才算做好。
在我六岁的一个寒冷的冬天,父母不在家。我和弟弟在厨房玩火,火苗引着了柴禾。顿时大火冲向草房顶,一会工夫大火吞没了整个厨房,厨房附近的棉花材垛也着了起来,我家半个院子成了一片火海。我用脆弱的小手捧起地上冻得干硬的土往火里埋,那简直是杯水车薪。弟弟叫来了姑妈,姑妈大喊:“您都快来救火吧!”全村人都赶来了。有的用压水井压水洒,有的用铁锨挖土埋,奶奶一边骂一边端起一盆水冲向厨房里,往房顶撒去。惊心动魄的大火终于被扑灭了。我知道母亲回来的结果,便哭着失魂落魄地往野外走去,奇怪的是我哭不出眼泪来。姑妈一边喊:“鼎,鼎”一边撵,把我抱进了怀里。
母亲回来了,她拿着枣树枝骂着,追着姑妈。姑妈抱着我到处躲藏,我在姑妈怀里吓得瑟瑟发抖,最后姑妈抱着我躲在邻居家。母亲一边拉着鞋底一边用右脚踩着那堵矮矮的土墙头,一边不停地骂。我昏昏沉沉地睡去,醒来时,已是第三天了,我床边有很多人,母亲也比较温和了,已不再骂,还给我穿衣、端水服药。
  
奶奶的堂屋上是两扇黑门,做门时剩下一块被黑漆油过的木方子。童伴们对我说是一块棺木,因为他们见到的棺材都是黑色的。我也相信了,我和弟弟把它扔到了离家不远的水坑里,水比较深。母亲知道后,打着,骂着命我下水去捞,我柔弱、幼小的身躯慢慢地往水深处移动,当然伴着泪水。我不知道,现在仍然也不知道那块木头到底有多重要。善良的邻居阻止母亲,甚至谴责母亲的做法。母亲仍然不理他们,仍然发疯似的叫我去捞,我只是胆怯地边哭边往前移动。 到底这块木头捞没捞出来,在我记忆中已消失了。而这隐隐的伤痛至今未能消失。
在我家乡有一种土蜂,后肚子象花生米大,蛰人非常厉害,奶奶曾说这种土蜂蛰死过人呢,大概是蛰到了要害之处。在邻居的外墙角上,有一个土蜂窝。一群土蜂从那墙洞里钻来钻去,我们这些孩子们只能远远地看那些具有黄色肚子的土蜂,谁也不敢走进一步。记得有一次发现土蜂不见了(其实都在洞里没出来),我和弟弟用大麻做成的小鞭往那洞里插去,突然金黄的土蜂轰的一声土蜂涌了出来,我拉着弟弟只好拼命地跑,可是弟弟却哭着要他的小鞭,原来小鞭落在洞里没来得及拔出来。我哪敢回去拿,母亲闻声赶来,大嚷着命我回去取,我缓缓地靠近土蜂窝,发现小鞭上阵满了金黄的土蜂,现在想来仍然胆寒。母亲呵斥我必须把小鞭拔出来,处于本能我还是不敢去拔,如果拔有可能被蛰死。邻居三爷爷走来,母亲叫三爷爷去拔,三爷爷看了看害怕地说:“这谁敢拔?”,三爷爷走了,我由于害怕母亲还是原地没动,只是呆呆地看着那群土蜂。也许土蜂看出了我的企图,一只土蜂迎面向我飞来,在我额头上重重地蛰了一下,剧烈的疼痛使我嚎叫着跑回家去,从墙上拔下一棵叫马蜂耳的植物,按碎放在痛处轻搽,好象能止点痛。母亲好象达到了目的,没再命令去拔那个鞭子。 我至今不理解母亲为何不亲自去拔。
童年的很多时间是母亲和奶奶发动家庭战争度过的,记得有一次,母亲命我去菜园里拔葱,母亲的意思是拔一棵两棵够炒一次菜的就行了。由于年幼我并不知道她的意思,拔了一大把。这下违背了母亲的意思。她大嚷大骂起来。我直到现在也想不通,这点小事母亲还值得这样吵闹。奶奶心疼我,又豁出去和母亲吵了起来。这场家庭战争爆发了。战争越来越大,母亲闹到喝农药自杀的程度;奶奶也害怕了,她叫我把母亲身边的农药瓶偷偷拿开,我不敢去。我知道事情闹大了。我只是抱着一棵大槐树大哭,弟弟也跟着哭。母亲走来大声责问我为什么哭,我只说怕她喝农药。母亲为此却故意提着一瓶农药大摇大摆地走去。故意吓唬我和弟弟,我又吓得大哭起来。母亲提农药走时顶着的蓝手巾在风中飘荡,至今存在我记忆里。
母亲每次和奶奶吵完架,她自己反而大哭起来。奶奶只好忍气吞声地照看还没断奶的妹妹。母亲哭到半夜,母亲才把睡着的妹妹放在母亲身边…
我家那口老屋扒掉已十多年了,它还经常出现在我的梦中。 老屋扒掉后的宅基上又耸立了四间新屋,标志着老屋永远消失于这个世界了。老屋是父亲亲手建的,建老屋时,我刚出生不久,也许还没出生。听说父亲结婚时,洞房是借用的邻居的。后来父亲扎紧腰带才建了老屋。
老屋共三间,东间是父母的卧室;当门是个过道,后来堵死了;西间是牲口圈。老屋墙:离地面大概一米左右是红砖的,中间夹的是碎砖;其余全是土筑的了。当时,并没有上起门,后来从大舅家要了两扇破门,安上后很不合适,中间一个很大的缝隙,最后接了一块木板才勉强使用。
说起老屋,自然想起了奶奶,在妹妹出生的最后一个冬天,我仅六岁,怀孕的母亲住到奶奶房里去了,我和奶奶便住进了这口老屋,老屋当门贴着一张很大的毛主席像。靠东墙是我和奶奶的床。奶奶一夜要起几次床喂牲口,回到被窝时手就像一块冰块,我抱住奶奶的手给她暖,冰凉的手上还残留着牲口料渣。姑妈曾给奶奶一袋冰糖,每当睡下时,奶奶便塞进我嘴里一块冰糖,自己也吃一块。奶奶说,别嚼碎,叫它在嘴里慢慢融化,到天亮醒来时,嘴里还有甜味。有天夜里大约是二更天,月华似水,缓缓地洒向大地,奶奶拄着拐棍,我跟着奶奶去寻找那匹淘气的小驴驹,小驴驹总在我和奶奶睡下时,自己弄门,把门弄得很响奶奶只好给它开门,于是它跑出去就不回了,奶奶只好领着我去寻找它。
有老屋的时候,母亲最大的愿望是有间厨房,厨房是父亲用玉米秸搭的,塑料纸搭的房顶,每当下雨的时候,厨房就漏的不能做饭,这时候母亲与父亲就吵起来。母亲与父亲吵架的大部分原因是由于房子问题。一天,有一个过路人指着我家那口老屋问母亲:“这家是不是最穷的?”母亲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她盖新房的意愿越来越强烈,她几乎每天向父亲唠叨扒老屋盖新房,可是父亲是无能为力的。这种情况持续了很长时间,终于在91年时候老屋被扒掉了,老屋永远地消失了…
老屋消失了,新房耸立了,那失去的岁月如长江浪永不回转了,不何因,那口老屋还在我梦中出现,在梦中也像回到了和奶奶在一起的岁月…
我的童年玩具没有昂贵的小汽车或小飞机,只有最爱玩的是“模子”(一种用泥做的带图形的模型,然后用火烧成的)。奶奶花二分钱从遛街窜巷的拨浪鼓上给我买了一个小猴踩球的模子。我和伙伴从大坑里挖出黄色的胶泥块来,然后放在石头上摔,直到摔得软软的,然后把胶泥放进模子里壳出来,印出很多泥模子来,这些泥模子是我和同伴的“财产”。这种东西大抵早已没有了罢。
还可以用胶泥捏成小泥枪,小伙伴分成两派,把路边的小沟作为战壕表演解放军打仗。直到天黑下来,才各自离去,每人却都成了小泥人,小褂子和小裤子早已丢得无影无踪。母亲时常在后面赶着我,我哭着“奉命”去寻找那丢失的衣服。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故乡的枣树在我家前后有二三十棵,听说还是曾结枣量非常的大,大枝小枝都结满了红通通的大枣,把枣枝坠得低低的,小孩子们伸手就能摘到枣吃。大人们用木杆往枣枝上一敲,树下就像下了枣雨,喜人的大枣从树上落下来,满满一地。用手捡太慢,大人们只好用扫帚扫成堆,然后用袋子装起来。枣分两种,一种是木铃枣;一种是脆铃枣。木铃枣不红不好吃,红透好很甜美。翠铃枣肉细又翠又甜,但不能晒干。木铃枣可以晒干的,我家的枣树几乎全部是木铃枣,那时每年都晒干几百斤。大部分都卖掉。留下点过春节时用。用枣和红薯与豇豆煮在一起,和好后包成一种馍,如果是白面叫做豆包,玉米面则叫做团子。我在外地读书十年期间,故乡的枣树几乎被伐尽被一排排瓦房所取代了。
记得很早我就会拉车了,这车农村被称为地板车,完全靠拉力前进,很费力。家里种了许多红薯,父母刨出来,父亲便把红薯装进地板车,上面盖一捆红薯秧。我架着两车辕,两条又短又细的小腿往后登地,地板车才缓缓地往前移动。当我很吃力地拉到家时,奶奶又高兴又心疼,逢人就夸我有用。我还往家拉过玉米、小麦,还往地里拉过粪。这些同龄的孩子 好象没有干过。
夏天的乡村,到处是翠绿茂盛的树,不知疲倦的知了叫个不停。我家东面是两片齐叔叔和郭大爷栽的葡萄园。像枣似的葡萄粒又大又圆,组集成红通通的葡萄串,七上八下地挂在葡萄架上。葡萄园被带着锯齿的钢丝拦上了,园外是茂密的棉花地,我和伙伴当然想吃葡萄,齐叔叔和郭大爷会给的,但哪能够我们这些谗嘴吃的呢?我们便假装割草,扛着粪头进入棉花地里,隔着铁丝弄得沙沙作响,齐叔叔在地那头以为又是鸡在叨葡萄,就大声赶起鸡来。伙伴宝锁说:“别在摘齐叔叔家的了,他会看出来的”。我们只有又偷郭大爷家两大串,才躲进棉花地里吃完,吐了一大堆葡萄皮。第二天齐叔叔和郭大爷骂了起来了。
收完小麦后不久,逮“知了猴”的手电筒队伍在村里便形成了一道风景。晚风习习,整个村庄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烟雾,知了们也停止了一天的歌唱。村民们打着手电筒三三两两地窜行在乡村的树林间,我和同伴们跟着家长们竟相追逐。当把那无比可爱的知了猴逮住放进瓶子时,心中充满了喜悦。当发现连续几棵树都没有时,心中却有莫名的失落。下雨后是知了猴最多的时候,把逮来的知了猴用水泡起来,否则,回蜕变成知了的。第二天把它浸在盐水里,过油后香稣可口。知了猴给我的童年带来了乐趣。
当我搬起小板凳走向村里一所小学时,我的童年从此就一去而不返了。岁月像一条河流,它冲走了童年的模子小泥枪,冲走了那翠绿的葡萄园和喜爱的知了猴,冲走了母亲的打和骂及父亲的恼和怒,也冲走了无数的伤痛和苦涩…许多年后,当我为了生计到处奔波,有时在千里遥远的异地他乡流浪在街头面对车水马龙的陌生的人群时,才感觉到妈妈的打和骂也是一种爱……
2012年4月25日
魏则鼎修改于惠州中京电子A栋公寓505


作者: 让我的诗感动你    时间: 2015-6-3 21:44
情真意切。
作者: 蜀葵K    时间: 2015-6-3 22:48
虽然有些错字,但读过心中充满感动。我们这个时代的孩子养尊处优却不懂得知足,对您的经历,充满敬意。无论什么背景下的童年,回忆总是珍贵而美好的。
作者: 魏则鼎    时间: 2015-6-5 12:15
蜀葵K 发表于 2015-6-3 22:48
虽然有些错字,但读过心中充满感动。我们这个时代的孩子养尊处优却不懂得知足,对您的经历,充满敬意。无论 ...

呵呵,谢谢哦
作者: 宏色如水晶    时间: 2015-6-6 01:31
不知不觉读下来,进入童年,被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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