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不敢追梦|首届《千叶天下文学杯》短篇小说浅笑安然《时光已走远》

　　　时光已走远

                                        文/浅笑安然


　　曾与你同行，韶光亦隽永。

                                          ——题记

　　part 1

        这几天付衍遇到了一个大麻烦—成棋韪。这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偶尔的爱心泛滥，并不见得会有好的回报。

        事情要追溯到几天前。

　　那日，付衍和朋友刚打球，才走到学校旁的转角，就听见了一些声音。

　　不用想也知道，有人被欺负了。如果是以前，他铁定不会管的。但这声音里，有一个貌似前几天还想和他打架来着，不如就今日好了。

　　付衍撂下篮球，走了过去。

　　“呵呵，你们几个真有种，居然合伙打一个人，还是一群好学生。”

　　那群人一见到是付衍，其中带头的人说:“他昨天竟然向老师说我常带人惹事生非，并且从不交作业，虽然这是事实，但我总得让这小子明白，有些人不是他可以惹的，即使他家有钱，那又怎样？”

　　“是不怎么样，可今日偏巧我遇到了，前几天我们好像约架了，不然就今日如何？虽然我只有一个人，但我还有它。”付衍边说，边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匕首，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森森白光，有些晃眼。

　　付衍的事迹，上至老师，下至同学，几乎都知晓，高二（1）班的付衍留过两次级，从并且不参加考试，上学连书包都不背，发的书每次从一开学就在课桌里没动，最重要的是，他打架是出了名的不要命，也因此有许多狐朋狗友。学校里的人都认识他，那些也喜欢打架的也都怕他，毕竟没有谁想拿命去打架。

　　那些人见他这架势，心生惧意，也不说什么，直接就离开了。

　　付衍看人都走了，撇了眼被坐在地上的男生，也许因为他来得及时，这人也没多大的伤，只是手臂被擦了点伤。

　　耸耸肩，将匕首慢悠悠地放回兜里，转身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坐在地上的人起身了。付衍回过身来，这人居然是班上的班长、公认的好学生——成棋韪。

　　对方见了他，神情有些愣愣的，显然还没消化过来，接着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嘴唇动了动，却又没说出什么话来。

　　付衍见状，有些好笑这人的反应

　　过了一会儿，成棋韪才说:“你是付衍？天！居然是你！”

　　成棋韪的大惊小怪，让人无法联想到他做题时的认真，付衍低低地轻笑了一声。

　　只见成棋韪更惊讶了，“你…你居然还会笑，你居然笑了！”

　　付衍摸了摸鼻子，反问道:“不然你以为呢？”

　　成棋韪有些腩腩，又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

　　“额，没…没什么。我…我先走了。”说完也不看付衍，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可是，他还是听到了。

　　成棋韪说，他笑起来真好看，就应该多笑笑。

　　很少有人夸过他的笑好看，也很少有人让他多笑笑，这其中包括他的父母。

　　除了外婆，成棋韪是第一个这样对他说的人。

　　这人真有意思，他想。



part 2


　　可第二天，付衍就见识到了成棋韪的厉害。

　　一下课，成棋韪就跑到了他旁边的空位，在他耳旁说起了废话。

　　“嘿，兄弟！居然没有人和你做同桌，要不我来和你坐好了。”

　　“对了，我昨天回家认真地想了许久，那些人一定不会罢休的，听说你是一个人住的，那这几天我和你一起住好吗？你放心，不会给你带来困扰的。”

　　“你很困吗？是不是没睡好，怎么每天都见你在睡觉。”

　　……

　　如果有一只苍蝇在你耳边嗡嗡的吵，无论你有多困，都会被吵醒。

　　付衍刚想发作，给成棋韪一两拳，但一睁开眼就对上了他的眼睛，清澈的，有一些明亮，连带着眼神都变得温和，而那是他所没有的。

　　突然有些烦躁，付衍吼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烦？如果没有，我说了，你以后别来烦我！”

　　看着成棋韪从身边离开，他又没由来的有些后悔。

　　自己到底怎么了？是一个人太久了，居然开始想要温暖了吗？

　　真是可笑，这怎么可能！早就已经习惯了孤独，不是吗？

　　只是就真的不曾幻想过吗？也许有，但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多。


　　付衍是以前和外婆一起住在乡下的，只在一两岁时见过父母，对他们的印象也越来越模糊。

　　七岁那年，他问:“外婆，为什么爸爸妈妈都不来看我呢？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外婆，别人都说他们是嫌弃我，所以不要我了。”

　　“傻孩子，怎么会呢？他们不会不要你的，不会的…”然后外婆说着说着就哭了，嘴里不停地说:“小衍，不会的，你还有外婆呢……”

　　那以后，他再不敢在外婆面前问与父母有关的事，外婆对他很好，而外婆的眼泪让他心疼。

　　他努力读书，外婆说，只要他好好读书，爸爸妈妈就会回来的。

　　可他那么努力，次次考试都是第一，父母还是没来看过他。有时他甚至会想，也许是他们出了意外，然后他就释怀了。

　　外婆希望他好好读书，做个好孩子。所以，就算是为了外婆，他也要认真学习。

　　十二岁那年，他学了一个词语，叫“敷衍”，而他，叫付衍。

　　也是那年，他知道了母亲没有意外，她一个人来到了乡下，来到了外婆家。

　　因为最疼爱他外婆去逝了。她就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他了，那么突然，令他猝不及防。

　　看着黑白照上的外婆，他没有哭，也没有闹。外婆总对他说，他要乖，要好好的。

　　外婆，你看，小衍都这么乖了，不哭也不闹，你醒过陪我说话来好不好？

　　外婆，院子里的木槿花开了，你曾经说它代表着永恒，你起来，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外婆，你不是说最疼小衍吗？那能不能别丢下我，让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好不好？

　　可是，付衍，最疼爱你的外婆去了天堂，她只能在天上保佑你了。

　　而付衍的母亲，一句话也不说，带着他到了城市，给他买了一间房子，办了一张卡每月汇钱给他。

　　他笑了，她给他取名叫付衍，可却是连敷衍都懒得给他了。

　　多么讽刺啊，那就是他的妈妈呢。

　　除了给他生命，她为他做了什么呢？

　　似乎再也没有了认真的理由。

　　抽烟，上网，不要命地打架……都成了发泄的途径。

　　可是，没有人管他，就连他这样自甘堕落，也还是不管他。

　　他多想他的父母骂他、打他，他也不希望他们不管他。就好像同学说的，他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孩子。

　　他的妈妈好像很有钱，每次他打伤别人，结果什么事都没发生，她甚至不用出面给点钱就没事了，连校长也只是叫他随便写个检讨书就过去了。

　　他到底是该高兴，还是该高兴呢？



Part 3


　　对于付衍说的话，成棋韪好像毫不在意，放学之后还就真的跟在他后面。

　　几天下来，成了付衍的同桌，和付衍一起回家，完美变身成付衍的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连同学都开始说，“知道吗？不晓得付衍给我们班长什么好处，或者逼迫班长，现在班长每天都和他黏着。”

　　就像此刻。

　　“付衍，你一个人住其实挺好的，但是现在我和你住，你会更好的。”

　　“付衍，你为什么都不写作业？”

　　“咦？你怎么越走越快了？”

　　付衍真心很佩服成棋韪的念叨能力，就算你不回答他，他也能自言自语地问个不停。

　　奶奶说他遗传了父亲的基因，跑得快也特能跑。

　　显然，成棋韪不仅成绩好，也和他一样有跑步这方面的基因，因为每次跑都能被他追上。

　　付衍认为他应该是讨厌成棋韪的，成绩好，有父母关心，人缘好，还是班长……他们是不同的，成棋韪不懂孤独，不懂失去亲人的悲伤，不懂明明有父母却对自己置之不理的感觉……

　　成棋韪拥有的一切他都没有，而他所经历的一切成棋韪都没经历过。

　　成棋韪比他幸运，幸运到他明明就应该讨厌他的。而事实上，他竟然开始慢慢接受了他的存在。

　　也许习惯，真是一件让人恐怖的事情。


　　那天放学，付衍和一帮人约好了一起打球，成棋韪也要跟着去。

　　“你会打球吗？”付衍问他。

　　成棋韪摇了摇头，“爸妈要求我认真学习，不允许我玩。”

　　这是在间接炫耀吗？付衍有些不爽。

　　“我在旁边为你加油好了。”成棋韪笑着看向付衍。

　　不理他，走到球场之后付衍直接加入了打球。

　　他忘了告诉成棋韪离场地远一点。

　　当篮球砸向成棋韪的那一刻，付衍承认他后悔了，后悔没有告诉他要离场地远一点，好像他的两次后悔都给了他。他跟着他，不就是因为他相信他，相信他可以保护他吗？

　　最后，成棋韪没有篮球被砸到，但是在躲闪的时候腿摔在了旁边的石块上，摔伤了腿。

　　于是付衍负责照顾成棋韪。

　　为了照顾成棋韪，付衍和他更是形影不离，除了上厕所的时候，是付衍在外面等着。

　　在这段期间里，付衍想，他和成棋韪也许在不知不觉中成朋友了，那种曾经他不需要的、奢侈的东西，现在他有了。



Part 4


　　到了拆绷带那天，付衍和成棋韪打车去了医院。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成棋韪指了指一辆车，“付衍你看，那个上车的人是不是你妈妈，可是车坐上着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付衍朝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个女人的确是他妈妈，但车上的男人他不认识。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母亲了，每次看到她，她身边的男人都是不同的，总是在变换着。

　　车子开走了，付衍仍旧盯着那个方向，有些自嘲，“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她不是我妈妈，除了给我生命，她什么都没给过我。又不是第一次，她身边的男人一直在变呢。”

　　行为不像说出来的那样，如果不是太在意，付衍就不会没注意到，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母亲，但成棋韪不仅认识，还先他一步认了出来。

　　成棋韪看了看发呆的付衍，认真对他说:“付衍，你应该多去试着了解一下她的。还有，你比我大两岁对吧？那我可不可以当你弟弟，这样的话，你还有我啊！”

　　付衍回过神来，只听到他后面这句话，感动不是没有，只是他是好学生，和他相差太远。

　　想拒绝，可是看到成棋韪的眼神，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清澈的目光，里面溢满了期待的光芒。

　　“那你先叫声哥来听听。”

　　“哥，哥，哥！”成棋韪激动地喊了三次。

　　天边的霞光照耀在他们身后，像一副唯美的画卷。



　　他们还是像以前一样，一起上学、放学。

　　可是有关付衍的流言渐渐传了出来。

　　“听说了没，付衍行为这么极端，和他的家教分不开，他的妈妈是专门靠陪男人赚钱呢！”某同学说道。

　　另一位同学搭话，“真的吗？怪不得他打架那么嚣张，原来人家有一位能赚钱的妈，我们可比不了。”

　　付衍一般上、下课都在睡觉，没怎么听到。

　　可成棋韪听到了，“你们无不无聊！有时间议论别人，怎么不多学一点知识。”

　　“是了，班——长——”

　　成棋韪刚打算走开，突然又转过身问道:“是谁传出来的？”

　　没人回答。

　　“你们确定不说？”他有些恼怒。

　　“班长，别生气，是……是颖雪……”

　　颖雪？哥好像很关心她，还说过喜欢她。

　　“我告诉你，那个颖雪长得很像一个人，一个我爱的人。”

付衍当时是这么对他说的。

　　“那你是喜欢她喽！”付衍没回答。

　　成棋韪不知道该怎么办，哥没回答就应该是喜欢她的，可是她又传出哥的事情。

　　“你们不许再传，还有不许说出去是颖雪传的。”

　　“是，班长。”

　　原来颖雪喜欢成棋韪，那天她妈妈感冒也去了医院，看见成棋韪，她就悄悄跟着他们，也就听到了付衍说的话。

　　付衍不学习，还惹事生非，成棋韪和他混在一起终归是不好的，她想让他远离付衍。

　　这一天成棋韪的话少了很多，明显就是有心事。

　　付衍疑惑:“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成棋韪原本还在想颖雪的事情，被付衍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哥，你能不能不喜欢颖雪？”

　　“为什么？”付衍原本也不是喜欢颖雪，只是她长得有点像死去的外婆罢了。

　　“因为……因为……我也喜欢她。”不能说出是颖雪讲出的那件事，哥喜欢她，如果知道是她说出去的一定会伤心的吧。

　　成棋韪只能选择说谎。                    


Part 5


　　付衍还是听到了，而在他认知中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自己和成棋韪。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说出去？为什么会是他说出去的？

　　那种像是被世界抛弃的感觉又回来了。

　　所有人说的我都不在意，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你，偏偏是你说出去的。

　　我明明已经把你当成了弟弟，已经把你当成了亲人。

　　弟弟，呵！亲人，呵！

　　如今倒是成了自己最大的讽刺。

　　该怎么办？

　　付衍不知道，他需要冷静一下。

　　成棋韪这两天找不到付衍了。

　　付衍没来学校，也没回过他自己的家，他爱去的网吧也没找到人。

　　他就那样不见了。

　　成棋没有离开付衍的家，他想他总会回来的，那他就等他回来好了。

　　等待的时光似乎变得格外漫长，成棋韪在想，他来到付衍身边就是为了帮他，可是他的到来却给付衍带来了更多的麻烦。

　　是不是他其实才是付衍最大的麻烦，付衍现在的一切好像都与他有关。

　　时间过去了一个星期，付衍回来了。

　　当天放学后，成棋韪回到付衍家时，他看见了付衍。

　　付衍的面上尽是冷漠，“那件事是不是你说出去的？”

　　说是，明明又不是，说不是，他知道了是颖雪说的一定会更难过。

　　成棋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选择了沉默。

　　付衍勾起嘴角，一拳打向成棋韪的脸。

　　没有反应。

　　付衍又接连踢打了几下，还是没有反应。

　　“呵呵！”自嘲地笑了笑，付衍收了手。



　　“我是真的把你当成我的亲人，自外婆离开后第一个用真心对待的人。你知道吗，我明明就应该讨厌你的，什么都比我好，成绩好，有爱你的父母，人缘好，不知道孤独的滋味，没经历过好像世界就只剩下自己的感觉。”

　　顿了顿，付衍继续说:“可是事实上，我却不讨厌你。其实我是嫉妒你的吧！你拥有的一切我都没有，我想变得和你一样，所以才会关注你多一些，才让你跟着我，才会在你受伤后照顾你，因为你是我想变成的样子，却又无法变成的样子，无法变成的样子啊。”

　　成棋韪缓缓走向付衍，然后抱住他，“哥，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成棋韪昏了过去，任凭付衍怎么叫也叫不醒。

　　付衍带他去了医院。一路上，他焦急地一直叫成棋韪的名字，一遍一遍。除了这样，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那时候，付衍才想清楚，就算是他说的，他也已经没有生气了，他只是太在意，所以无法接受。

　　他好像又做错了，成棋韪叫他哥哥，他把他当成亲人，他不该那样对他的。



Part 6


　　医生叫付衍去看成棋韪的病况的时候，付衍遇到了一对夫妻。

　　其中一个人他应该认识，像他儿时记忆中的父亲。

　　付衍给护士说他要离开一下，所以他没有知道成棋韪的病情。

　　付衍悄悄跟着他们，亲眼目睹他们走进了成棋韪的病房。

　　进病房坐下，女人有些抱怨，“小韪，早叫你离那个女人生的儿子远点，你还不信，偏要和他混，现在知道我说的是对的吧！贱人生出的儿子能是好人吗？”

　　成棋韪低着头，“妈，是我们先对不起哥和他母亲陈阿姨的！”

　　女人似乎被这句话点燃了着火点，声音变得有些尖锐:“你叫付衍那个杂种做哥，他配吗？居然还叫那个贱人陈阿姨！我警告你，你以后都不许接近他们！”

　　和女人一起来的男人停止削苹果的动作，说了句:“小韪现在需要安静，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当初是你自己选择离开付衍他们母子的，怎么，现在舍不得了？”女人转身质问男人，“我可告诉你，陈苏晓那贱人为了她儿子能过上好的生活，可是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才不敢和她儿子见面。难道你还要回到他们母子身边？”

　　男人沉默，继续削着手中的苹果。



　　门外的付衍顺着墙滑坐在地上。

　　呵呵呵！自己的人生还真是讽刺，整个就是一出笑话。

　　弟弟，妈妈，爸爸……

　　哈哈哈！

　　外婆，你告诉小衍好不好，小衍该怎么办呢？

　　外婆，小衍到底该怎么办啊？

　　付衍慢慢起身，走出了医院。

        外面的阳光那样刺眼，却温暖不了他此刻的心。



　　付衍又再次消失了，只是这次成棋韪不知道原因。

　　消失后的第三天下午，成棋韪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的他声音有些疲倦，“你现在到学校后面最高的山上来，我们聊聊。”

　　“好！”成棋韪不顾医生和父母的劝阻，执意去了。

　　他好不容易爬到山顶，付衍坐在一块靠近崖边的石头上，夕阳映照下的他，说不出的俊逸。

　　成棋韪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付衍没有动作，看着夕阳下落的方向，问成棋韪，“你幸福吗？”

　　成棋韪有些不明白，“哥，我很幸福啊！”

　　是啊，你很幸福，一直都很幸福，可是我呢？我的幸福呢？

　　付衍猛然站起面对着成棋韪，成棋韪也随着起身。

　　“你幸福了，那你有想过我吗？我如果没有和你有过交集，我就不会

　　知道这么多事，我如果不知道，我就还是那个我，孤单却不会对这个世界失望。”付衍逼问着成棋韪，“你为什么要出现呢？”

　　一步步向前，一步步后退。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成棋韪只能不断重复说着对不起。

　　退无可退，身后就是悬崖。

　　付衍停了下来，“对不起，你除了说对不起还能干嘛，我要你的对不起有用吗？你说你为什么要出生呢？”

　　“为什么要出生呢？”付衍双手摇着成棋韪的肩膀。

　　狂躁的、激动的像一个疯子。

　　又或许付衍已经疯了。

　　他不停地摇着成棋韪，问着他同一句话。

　　为什么要出生？你不出生爸爸就不会离开，妈妈就不会那样，奶奶也许不会死。

　　可是你出生了！

　　那一刻，付衍的身上带有毁灭的气息。

　　成棋韪掉下悬崖像是必然。

　　而他，也真的从山顶掉下去了，在付衍的面前掉下去了。

　　落下的时候，成棋韪只说了一句话，然后付衍哭了。


　　最后的最后，成棋韪死了，那年他16岁。

　　付衍进了监狱，那年他18岁。

　　付衍的母亲知道后精神失常，成棋韪的父母一夜白头。

　　时光就那样越走越远，他们谁都回不去了。



Part 7


　　我叫付衍，敷衍的衍。我想我的出生是不被祝福的。

　　12岁以前，我和外婆相依为命，对于我的父母，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们。

　　外婆很爱我，她会叫我好好学习，会给我缝制衣物，会给我糖果吃，会教我下田捉蚯蚓，会让我爬树摘水果，会教我放风筝……

　　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我以为我会和外婆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可是后来她离开我了，永远地离开了，她没和我一起等到木槿花开。

　　下葬那天，我只看见母亲来。

　　她对我很冷淡，我想她是不喜欢我的。

　　城市很好，可是没有外婆，没人真正关心我，于是我开始学坏，开始堕落。


　　上了高中，我知道了一个人，他有父母关心，有很多好朋友，成绩优秀……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很明亮，他是个幸福的人，老师眼中的好学生。

　　一个和自己不同的人总会想去熟悉，我开始默默关注他。

　　真正和他认识的那天，是在高二。

　　他被人欺负，我救了他，我们就那样认识了。

　　他自己跟着我，他有好多说不完的话，我很少回应，开始会烦，慢慢就适应了。

　　渐渐地就习惯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他有次一因为我的原因摔伤了腿，在照顾他的过程中我们真正成了朋友，然后成了兄弟。

　　关于母亲的事被传出，我离开了一个星期。

　　回来后我打了他，其实不是生气，只是难过，难过他会这样对我。可是当他说完对不起昏迷之后，我又后悔了。

　　在医院里，我知道了一个秘密，一个有关我和他的秘密——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不可否认，那时候我是恨他的。

　　我约他在山顶见面，然后我亲手害死了他，害死了我的弟弟。



　　他从山顶落下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他用明亮的眼睛看着我，里面清澈、没有一丝恨意，对我微笑着说:“哥，对不起，你要好好的。”

　　他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他要我好好的。

　　他和我说，哥，对不起，你要好好的。

　　即使我是害死他，他也不恨我，他嘴角的笑那样真挚，就好像我是他最珍惜的人。

　　后来，我知道了那件事不是他传出的。

　　我还知道了他早就知道我，知道有关我的一切故事，他想补偿我，在他心里我一直都是他的哥哥，他最对不起的、也是最爱的哥哥。

　　还有啊，去医院的时候他在做脑瘤的最后确认，可是当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不顾医生的劝阻爬山过来了。他的脑瘤是真的。

　　他是那样那样地爱我，爱他的哥哥呢！

　　可是啊，时光已经走远了，我们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那些在一起的时光，成了记忆中的永恒。

　　恍惚中好像又看见他对我露出微笑，用清脆的嗓音喊着:“哥。”


　　如果你遇见一个叫做成棋韪的人，可不可以替我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还有告诉他，我也要他好好的。




Part 8


　　我叫成棋韪，随母姓。

　　我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有爱我的亲人，我想我是幸福的。

　　我知道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是在我12岁那年。那年他的外婆去世了，父亲想接他回来，可是母亲不同意，为此大吵了一架，最后还是没接他回来。

　　对于这个哥哥，我是亏欠的，如果不是我，他也许现在就像我一样幸福了，我开始去了解他。

　　了解他的孤独，了解他的痛苦，了解他失去亲人的痛，了解他改变的原因。


　　高中时和他在同一个班级一年，我不敢和他说话，只敢悄悄地观察他。

　　我怕其实他是恨我的——我抢了他的父亲。

　　直到他救我的那一天，我知道了他不认识我，我才敢和他说话，才敢和他玩。

　　我知道陈阿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所以在看到陈阿姨的时候，我才会对他说你应该多试着了解一下她的。

　　对于陈阿姨的这件事传出去，我不知道对他的打击会这样大，让他足足消失了一个星期。

　　他打我的时候，我想如果这样他的伤痛能少些，我没关系。

　　而医院里和父母的谈话我不清楚他是否有听到，他又一次消失了。

　　这次我不能出去找他了，医生说我脑子里长了一个瘤，必须住院观察。

　　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在做最后一次确认，可是他疲倦的嗓音让我担心。

　　我最终没有等到结果出来就去见他了。

　　他问我，你幸福吗？

　　我说幸福。是啊，我很幸福呢，因为我有你这样一个哥哥啊。


　　  说真的，我不恨他，真的不恨他。

　　原本就是我对不起他，他现在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有什么资格去恨他呢？而且我的死亡也许是早就注定了的。

　或许是因为腿伤他照顾我的时候，或许是被欺负他救我的时候，又或许更早，从我开始了解他的时候，我就把他当成了我最亲的哥哥。

　　我要他好好的。

　　因为他是我的哥哥，我在世上唯一的哥哥。

　　所以我最后告诉他——

　　哥，对不起，你要好好的。



　　时光走得再远，哥哥，你也一定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