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九月》赏读
海子，一提起他的名字，就会自然而然地使人想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他的一首绝诗。其实除此篇之外，他也曾写过其它优秀诗篇，如我最倾心的一首---九月。
九月这样写道：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一个叫木头，一个叫马尾 ，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 。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明月如镜高悬草原映照千年岁月，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只身打马过草原。这首《九月》通篇读完，立刻涌上身临其境的悠扬飘渺之感，其情绪哀而不伤，痛而不衰，并且诗人所营造的意境很是纯美高远，娓娓倾诉中自然流露出深藏心中的那一份真挚强烈的情感，不禁把我们带入诗人心中的那一片“远方”。
首先，细细品读九月的上半部分。“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此时，辽阔的草原正值九月，秋季如期而至，放眼望去，廖阔的草地已显衰黄之象。漫天的黄草，肆无忌惮的凉风，头顶大面积高净的蓝天，如此色调的隔层，让秋季的萧瑟之感愈加强烈，生命在这里似乎已静止。“众神死亡”正是以一种神秘化的写法描绘出九月草原的静寂感，但是这样的草原上又是野花一片的场景，这种视觉上的碰撞，又将关注的面聚集在一个点上------一株株随风摇摆的鲜花。娇嫩的花儿在黄草遍布的草原上是那样的夺目，为草原增添了许多色彩和活力。此时侧耳倾听，远方似有阵阵风声。再仔细聆听，这声音又是隐约模糊的，可能远方的风比远方还远吧。这里的“远方”不仅将视觉听觉拉伸，更将诗人的心绪由近处延绵到大草原更远更廖阔的地方，将每位读者带入茫茫的大草原之中，令人神往。“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一个叫木头，一个叫马尾，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 。”远处风声正浓，诗人只身骑马拜访草原，就地而为席，“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诺大的草原上悲寂寥的氛围独上心头，诗人也不禁“独怆然而涕下”了。拉起马头琴，琴声呜咽，使人想到《琵琶行》中“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的情境。诗人寓情于物，将马头琴拟人化，马头琴的呜咽泪水全无也正是海子的情感表现，诗人正是孤独的化身。泰戈尔的《飞鸟集》曾这样写道：道路虽然拥挤，却是寂寞的，因为他们是不被爱的。海子此时的处境正像这样，在茫茫的草原里他仿佛只是个外来客，是不被爱的，最终也只能“把远方归还草原”，自己独自呜咽泪水全无。这里“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反复咏调了两次，使情感愈加浓烈，也在结构上使得诗歌的建筑美得到很好体现。并且，如此回环，读起来具有很强的音乐美。上半部分至此结束，在诗人的浅吟低唱中，我们似乎看到了一个有血有肉鲜活的海子，他热爱这广阔无边的原野，热爱生命跳动的野花，热爱这份渴望幸福却得不到的生活。
接着，我们再来品读诗的下半部分。“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死亡”与“凝聚”是“死”与“生”的对立统一的矛盾关系，这里带有浓厚的哲学色彩。万物由生到死，又在死亡中孕育生命。九月的草原经历了繁草渐枯的过程，生命的能量也在逐渐消减，这种现象不免让人有着“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的慨叹，心中徒增烦忧。但是，“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这一簇簇野花在死亡中轻轻摆动，摇曳风姿，从容不待地昭示草原生命的生生不息。这是希望的星星之火，待到一夜春风来，就可以形成燎原之势。这是自然的希望，也约莫也是海子的希望吧。海子的诗充满着一种绝望的，执着地认同死亡的情感，但是这种绝望并不显得颓废，反而显得非常壮美。他是一个虽处绝望情境但又强烈追求幸福的诗人，他的《幸福一日 致秋天的花楸树》写着“我无限的热爱新的一日，今天的太阳，今天的马，今天的花楸树，使我健康 富足 拥有一生。”这棵花楸树就是幸福一日的花楸树，即海子就是幸福的海子。又如《活在这珍贵的人间》“活在这珍贵的人间，泥土高溅，扑打面颊。活在这珍贵的人间，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海子是热爱生活生命的，他在不幸福中一直保留着希望，期待获得幸福。“明月如镜高悬草原映照千年岁月，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只身打马过草原。”夜凉如水，明月皎洁如镜，高高悬挂在草原浩瀚的上空，像腾格里一样静静守护着这片美丽的草原，在月升月落中见证草原的变迁。夜色如醉，海子坐在地上，闭上双眸纵情抚琴，马头琴琴声幽咽低沉，句句律动的音符道出诗人孤独的心境。远方的风还在远方继续飞旋，环顾四周，诗人明白了这片草原根本不属于自己，自己只是一个过客。正如郑愁予的《错误》“我达达的马蹄是个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海子的路过只是这个辽阔草原千年岁月里的一个微渺的曾经罢了，这个曾经也许能够称得上为美丽的错误而已。作为一个“误入藕花深处”的过客，海子最后选择孤身一人驰着马儿跨过草原。这句看似，潇洒自如云淡风轻，却如庖丁解牛般“批大郤，导大窾”刀刀刺入人心。阿贝尔•加缪曾说“有一种东西比痛苦还悲惨，那就是幸福人的生活。”对一个努力热烈追求幸福，摆脱痛苦的人来说，最痛苦的不是自己陷入痛苦，而是看到他人拥有幸福，自己却怎样都追求不到，这种追求越深，痛苦就越多。海子强烈地热爱着追求着幸福，所以，最后他又是最痛苦最孤独的。
“从明天开始，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 劈柴 周游世界。”这个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海子早已离开了我们，但这首九月依旧长存，带我们走进海子的世界，并以飨每位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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