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归途
血红的晚霞燃遍整个天空,垂死的落日吊在西方的空中。猛烈的风抽打着我的脸,不时传递人们对我的嗤笑。
一天过去了,没有人帮助我,没有人怜悯我。我仿佛是上帝遗弃的玩偶一样,被这些白人玩弄着。
或许因为身份,或许因为种族歧视,华人似乎永远无法在美国人面前抬起头来。可是,这个举世闻名的民主国家,怎么还会有这么严重的种族歧视?
我回到了许久未归的家中。那是一个华人聚集区——应该说,曾经是。
然而,我却如何也认不出那是我的家。那曾经显眼的几幅对联已经不见了踪影,桌子上的“招财进宝”也不知所踪。棚顶的灯笼被换成了欧式吊灯,一切有着传统中华风俗的东西似乎都被风卷去了。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倚在门旁,望着那片草坪,静静的想着。
那些年,我还未落魄到如此地步。
父亲是一个华裔美籍的商人,母亲是一家富商的千金。当时的人们是和睦的,兄弟姐妹们也不像现在这样的辗转奔波。一家子六七口人,组成了一个大家庭。
童年是在幸福中度过的。
虽然家中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些规模宏大的“游乐园”,也没有像现在这么多的电子仪器,可我和兄弟姐妹并没有感觉寂寞。炎黄子孙向来讲究团圆,即使在这里,祖宗的规矩也是不能改的。每逢过年,无论家里人有多忙,都会抽出时间来回家过节。住在港口城市的我们虽然不算是“海的儿子”,但总少不了海味。节日的餐桌上除了鱼虾,总少不了家乡的年味。父亲总会给我们包一顿美味的饺子,在饺子中放入糖块和硬币。虽然比不了家乡的味道,父亲却是很知足。我们看着热腾腾的饺子在水中仰着肚皮游动着,父亲就在旁边给我们讲年的故事,讲华夏子孙的故事,并告诫我们:无论何时都不能忘记自己的出处。我们虽然不是深明大义,但父亲的话我们总是遵守着的。外面,灯火辉煌,明亮的烟花“刺溜”一声窜上了天空,像花儿一样绽开。我们在门口痴痴地望着,听着爆竹的爆炸声,听着大人们的祝酒和新年的祝福,听着钟声一声一声的敲响,我们真正的感受到了祖先的用意,也能正感受到“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的喜悦与满足。
如今,看着这西式的“华丽客厅“,我却再也想象不到那样的快乐。心里却只有白人看着我的表情。那是一种耻辱,那是一种无法言表的耻辱。
“你回来了?”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女孩在门口叫着。“你也在?”我平静的答道。“哎,家都卖给了白人,这么大的事,我能不回来吗?你不是在外面找工作吗?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困难。”“算了…走吧,带我去咱们小时候的后院去看看吧。”“不,别去了。”她连忙摇手,脸上浮着惊慌失措的神情。
我却不顾她的阻拦,硬是冲了过去。眼前的景象,让我愕然了。
短短几年时间,却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一般长久。后院似乎已经荒废了很长时间,院里只有两三颗半死的树,地上只有几颗枯黄的草任意这狂风摆弄,剩下的,只有空旷和寂寥。
我愣在原地,嘴唇颤动着。这不是我记忆中的家了。
那时的后院,虽不如公园那样美丽,却也不像这般荒凉。地上布满了小草小花,整日散发着淡淡的花香,总是引得肥肥胖胖的蜜蜂和绚丽灿烂的蝴蝶满园飞舞。几棵大树站在后院两侧,总有老人们在那里悠闲地聊天喝茶。而这草地,就是我和兄弟们的乐园。
摘一朵小花插在帽子上,拿着一张小网追逐着蝴蝶。有时我会带头爬到树上去掏鸟窝,捉小鸟。结果不但捉不到小鸟,反而被大鸟啄下了树。好在树不是很高,兄弟姐妹们便一齐接着我,笑着说:“听说过人捉鸟的,现在终于见到了鸟‘啄’人了。”大家便大笑起来,我也跟着笑了。
那女孩是我的妹妹,是家中最小的一个。平日里总是跟着我玩。我跑,她也跟着跑;我笑,她也跟着笑;我说要去给树苗浇水,她也吵着要去。我在前面浇水,她就在后面摘着小花,悄悄地插在我的衣服上。我装作不知道,低头干着活。等浇完水之后,就见她抿着嘴笑着。哪知我看到了身上的花,并没有发怒,而是走到了其他兄弟面前,指着她的得意杰作说道:“看啊,这是妹妹给我做的花衣裳。羡慕吧!”兄弟们互相看了一眼,便捂着肚子笑着。我们一齐躺在地上,让银铃一般的笑声布满了整个院子,沐浴着温暖的阳光,让和煦的风抚摸着我们的脸庞,看着纱巾一样的云彩若隐若现….
“你想什么呢?”一个熟悉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事情。”
我和她一起看着这陌生的家。
为了生活,为了生存,我们也无可奈何。
或者说,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命运就是这样的不公。
收拾好了行李,我们便坐上了去圣弗朗西斯科的火车。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
今晚的天空一片空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