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喜欢种果树，在种的时候就仿佛已经闻到果子的香甜．我和邻居长海同年，一起上学，一样喜欢种果树，不一样的是他有妈妈，我没有．
有一天长海奇怪地问我："小雁，为什么你没有妈妈呢？"
我摇摇头："不知道．"
回去我问爸爸："爸爸，为什么长海有妈妈，而我没有妈妈？"
爸爸想了想说："你是爸爸在后山的那棵大松树下捡回来的．"
不知道是谁把我生下来，又把我扔掉?一种被遗弃的忧伤漫上我年少的心头，像雾一样挥之不去．
那一年春天我七岁，长海带我去看他的柚子秧，有五棵，他炫耀说："是我从姑姑家挖来的，我姑姑家的柚子又大又甜．"
我央求："长海，你给我一棵行吗？"
长海断然拒绝："不行！我自己都不够．"
那一年，爸爸结婚了，我对长海说："我也有妈妈了！"
长海说："你那个妈妈不一样．"
我问："哪里不一样？"
他说："不知道，反正就是不一样．"
那一年爸爸和叔叔吵架了，分家了，那个被我叫着妈妈的家伙指着我说："我不要她和我一起过！"
我跑到后山的那棵大松树下伤心地哭：是谁把我生下来又把我扔掉？大松树你知道吗？
我在大松树下睡着了，睁开眼睛已在爸爸背上，天上有满天的星斗，我听见爸爸说："我也没有办法，如果 你是男孩，我就不会再娶老婆．"
爸爸把我送给了奶奶，奶奶和叔叔一起过，于是我也就和叔叔一起过了．
我和长海不再是邻居了．只是偶尔和他一同去上学了．
叔叔很讨厌我，总是不停地骂："我家又不是收容所，我家又不是开饭馆，我养条狗都会摇尾巴呢！"
我低着头吃饭，仍能感到他那道目光冰冷的注视．
我真想离开这个地方，像三毛一样去流浪．漫画书里的三毛说："连小狗都有妈妈，为什么我没有呢？"
奶奶烧饭，我烧火，“雁儿，”奶奶叫我，我站起身，她偷偷地把烧熟的肉塞进我的嘴巴里，她把炒熟的花生和大豆悄悄地地放进我的书包里。
我害怕叔叔怕他那双虎视耽耽的眼睛，对奶奶说：“我不吃！”
奶奶生气：“饭桌上你又不敢吃，我不偷一点给你吃你怎么长大？
第二年春天的一个温暖的午后，我偸了长海的一棵柚子秧，种在叔叔屋后的一块空地上．
我给柚子树围篱笆，浇水，施肥．趴在窗台上可以看到柚子树在阳光下闪光的绿叶．
我盼着柚子树快点长大，长海说过他的柚子又大又甜．
在那些不快乐的年少时光里，我看着柚子树一点一点长大，盼着它快点开花结果，我等待着．
人生需要等待，有等待就会有希望．
我上初一的那一年，柚子树终于开花了。
叔叔要我不上初中，要我在家帮他在家干农活，我不愿意，他一气之下把我赶走，我一直记得那一天，他嘴里咀咒着咀咒了N遍的咒语：“我家不是收容所！我家不是开饭馆！我养狗都会摇尾巴！从今天开始去你爸爸家过好日子！去你爸爸家享清福！我这里不是你的家！”
奶奶拄着拐杖，老泪纵横，她用枯瘦的手擦着我的泪：“乖，宝贝儿，你去吧，去你爸爸家，奶奶老了。保不了你了。”
我扭头就走，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从止我就和爸爸继母一起生活。
后妈很讨厌我，总能听见她对爸爸说：“你那吊死鬼生的货色。你那吊死鬼能生什么好货色！”我知道那是她给我的代号。
我明白了我不是捡来的，我也是有妈妈的，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和长海仍在同一个班级里，偶尔还会一同上学放学。
那一年柚子树终于开花了，结果了。我常常跑到叔叔屋后仰着头看着柚子吊在树上慢慢长大。
奶奶看见我总是习惯地塞东西给我吃。
叔叔皮笑肉不笑地说：“是不是又没饭吃啊？是不是你后妈不给你吃啊？是不是又让奶奶偷给你吃啊？”
秋天 终于来了，柚子成熟了。
有一天放学回家，爸爸后妈，叔叔婶婶吵成了一锅粥。
爸爸后妈说柚子树是他女儿种的。叔叔婶婶说柚子树是他们自己种的。
叔叔看见我拦住我瞪圆了眼睛，恶狠狠地说：“你说，这棵柚子树是不是你种的！”
叔叔知道是我种的柚子树，也知道我不敢说，
爸爸说：“柚子树是不是你种的？是你种的你就说，有爸爸在不怕他！”
柚子树是我种的，是我的柚子树。可是我知道我不能说。
我对爸爸说：“柚子树不是我种的。”
爸爸说：“是你种的你就说，有爸爸在，别怕他！”
“真的不是啦！”
在黄昏幽暗的光线里，看见叔叔嘴角扬起胜利者得意的狞笑。
吃过晚饭，长海等我去上学。
路上他对我说：“我知道那棵柚子树是你种的，那棵树苗是你小时候在我那里偷的。”
我没好气地说：“你不是还有4棵吗？我就偷了一棵，是你不给我我才偷了一棵。”
忽然我想起来：“把你的柚子摘一个来吃吧，好不好？”
他沮丧地说：“我的柚子树全死了，我没管理它们。”
第二天晚课回家的时候，他变戏法似地变出一个又大又圆的柚子。
我睁大了眼睛：“哪来的？”
“在你叔叔树上偷的。”
“ 这么大了还偷东西，以后不许偷了。”
忽然就不好意思了，这棵柚子树本来就是我从他那里偷的。
我们吃着柚子回家，柚子真的很甜。
谁的柚子树？柚子树不管，照样开花结果，成熟，它属于自然，属于天空和大地，它不会有烦恼和忧伤。
忽然好想变成一棵树。
|
收藏
转播
楼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