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登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入耳的是狂风卷着咸湿的浪花飞溅拍打着窗户,鼻翼间充斥着枯叶腐朽的气息,他蜷缩起身子不住的咳嗽,在床边胡乱摸索着药吃下去,像不住飞窜的气球终于扁了下去般,一切又回归于沉默,伊登翻了个身很快沉入梦乡。 今晚的暴风雨来的格外的激烈,海风似乎要撕破苍穹,带着浪潮把岸边的礁石掀翻,雨点狂而密集的卷落,整片汪洋之上既是毫无人烟的死寂,又是自然与生灵的狂舞,然而这一切都与打着呼噜安然入梦的伊登毫不相干,听着狂风暴雨入睡,他早在五年前就学会了。 红日破晓而出,黎明来临,海上又趋于平静,伊登在耀眼的光芒中睁开眼睛,盯着斑驳的塔顶看了许久,又突然直起身子,偏了偏头,盯着地上那件呢子大衣猛看,又偏了偏头,将视线转过映照着朝阳的,发着金光的窗户,最后他终于在一片模糊中找到了黑框眼镜,戴上后世界在他眼中又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起来。 他咬着夹沙丁鱼的三明治走出灯塔,全身上下只穿着蓝白条纹的内裤,踩着硬邦邦的礁石一直到海岸边上,在那里他慢慢躺下,听着耳畔刷拉刷拉的声响并凝视着海平面的金光一丝丝扩散开来,这时候的伊登通常不是在做某种哲学的思考,而只是在单纯的发呆而已。 直到沙丁鱼从三明治中滑落,在他小麦色的胸膛上留下一条明显的油迹,伊登终于停止了发呆,他望着蓝天白云从云缝中透出的阳光,慢慢的说了一句话。 “今天天气好。” “什么鬼天气!” 这句带着愤恨与怨气的话当然不是伊登说的,但他确确实实听见了,耳边传来的声音,此时四下无人,空旷的海面上只有浪潮和风的声音,距离灯塔二十里远的村子里有些稀稀疏疏的人群,伊登每过一段时间会去补充物资,而自从和他换班的德老头死后,就没什么人会来这儿了。 所以伊登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旁边的男人,请报出你所在的区号。” 又是一句带着感情色彩的话,光是语气就能让人听出说话者“我很不爽”的心理状态,伊登有些纳闷了,分明是个大晴天心情好着呢却碰上了诡异的事情,正准备蹭起身子走掉,眼神一瞥,就看见在他的耳边,有个立方体。 一个黑色的立方体,快要与礁石融为一体,里面传出隐忍着怒气的声音:“我以南斯拉夫地下基地研究室博士夏佐的身份命令你,报出你所在的区号。” 夏佐说出这个名号的时候,语气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自豪。 他今年不过二十四岁,却已经能以博士的身份参与能源净化的研究,他就读于奥斯顿大学,在校期间连任过生徒会长,他从小到大基本上就没遇上过什么挫折,也不知饥寒为何物,从出生起,展现在它面前的就是一个凝结着科技与文明的国度,人们以区号来划分地域的界限,通过一排排错综复杂的管道可以直达目的地,人们在出行中就像是在血管里流动的细胞般顺畅。 因此,当他与众多合作者苦心研究出的能源净化芯片被遗失后,心中的恼怒与懊悔实在令他心如刀绞,就在研究小组为庆贺研究完成研究,决定集体去安东莞的一处海峡度假,就在他们参观那处著名的灯塔遗址的时候,因对能源净化芯片爱不释手的整天带在身边的夏佐,将芯片遗失了。 他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他知道自己只能默默扛起这个恶果,不过好在他为芯片安置了三重智能锁,让它看上去像是一个不起眼的立方体,除以之外他还安装了无线语音与投影定位功能,在回想起这些之后的他,除了安派人手细密的搜寻之外,能做的就只有严密的窃听与漫长的等待。 好消息起始于那个暴雨骤至的夜晚,激烈的暴风雨连监控装置也无法隔离,房间中的智能系统温柔的提醒他关闭所有的门窗,当他郁闷的坐在舒适的房间中看着窗外的密集鼓点,与窃听电脑中传出的那一声:“今天天气好。” 夏佐急火攻心,冒了一句:“什么鬼天气!” 随后他的愤怒被迅速的压下,狂喜如潮水般淹没胸膛,又被多年练就的镇定埋葬,随后转为充斥着整个房间的怨气。 那是失而复得的,属于一位疯狂的研究者的一丝希望。 而此时,穿着条内裤正悠闲的吃着沙丁鱼三明治的伊登显然不知道他如此复杂的心里变化,所以伊登抽出了一根手指,戳了戳那块黑色的立方体,缓缓的问:“是你在和我说话?” “该死!你的地域区号是多少!这项研究成果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地域区号?那是什么·····” “······你是史前文明人么,连区号都不知道,中央调控的市民普及基础教学没学过过么?” “我是塞维利亚人,你的说话方式很奇怪,而且语速好快。” “哈!你说什么,我奇怪!我奇怪?很好,你是第一个有胆子说这句话的人!” “那你遇见的人真是太少。” 伊登觉得自己的心情更好了些,原本平淡无奇的清晨多了几分趣味,然而他全然不知夏佐此刻正在窃听设备前气的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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