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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作品《图腾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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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30 2396269090 发表于 2016-6-8 21:17:22
第1回 悟道五七林父教子 辨识时务博源图存
1
此开卷第一回也。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才过去三十余年已经云遮雾罩知者寥寥。再旬年三过,亲历者逝矣,后生更无能述者。笔者周敦林其时为在校大学生。高校乃风潮中心,消息事件目不暇接。加以停课,吃饱饭专门干文化大革命。故虽专业无成,文革谈资却头头是道。晚年独坐夕阳无所依凭,忽感到文革虽然资料浩繁忆录亦多,然研究者皓首穷经也难瞰其全貌,庶民更无心去钻这些枯燥雷同的故纸堆;还是需要有小说来表现这个特殊的历史阶段。遂起意:不如就本人所见所闻展开想象,兼读资料和他人回忆,将各地发生及可能发生的事状提炼、构造成一个连贯的故事,放在一个虚拟的地名演绎之,以娱后人,使轻松阅读即能身临其境地通览文革的大致过程。吾虽非文科出身,亦不妨假语村言敷演出来,在当前以风情、穿越、神怪为热门的文学天地中别开冷角凑一热闹。正是:
烈风西去四十年,俗世闻之已渺然。
常有笔端涂重墨,不乏历者说当年。
纷繁头绪待梳理,色彩线条可补添。
吾以亲尝为想象,兼读诸忆构虚光。
欲从后辈博一笑,正谬是非商众贤。
以上是为序,下面展开情节。
话说1966年五月下旬的一个夜晚,鸿蒙大学图书馆上上下下五层楼的阅览室灯火通明。学子们都在攻着各自的功课,准备应付考试。墨润秋起身出去一会儿,回来丢给向逵一个纸条儿,写着“最新绝密消息:考试取消,停课闹革命!”上边还画了一个耸肩歪头的鬼脸。他们俩是同窗好友,无话不说,情报共享。
向逵丢回一个纸条去:“哪儿来的情报?别造谣好不好?”
墨润秋抬头诡谲地笑笑,管自把一摊功课收拾起。既然考试取消,还管那些劳什子做啥?呆坐着。向逵不依不饶,又递纸条:“刚才有一个人很特别地看了你一眼!”
墨润秋用眼睛问道:谁?
“女革命家!”向逵写道,递过去。润秋回了三个字:“胡扯蛋!”
“女革命家”是他们私下里给年级团支部书记林博源起的绰号。这两个落后分子在一起没事的时候曾把地球物理系所有女生品头论足一番,结果是,林博源被认为是系里最美的女学生。“可惜那是个女革命家,不然我可能会喜欢上她!”墨润秋说道。
“女革命家!”向逵感到这个说法很有趣。从此他们就叫林博源女革命家。
林博源此时坐长桌子的另一头,在发呆。晚自修开始的时候,作为团支书她被叫去参加系党总支扩大会。会上传达了校党委传达的上级指示:取消期末考试,停课闹革命。此刻她呆呆思量着的就是这件事。凭着多年修炼的政治鼻子,早在去年十一月报上刊出姚文元的长文《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那会儿,她就嗅出空气中又将有政治风雨来临的气味。但这场风雨究竟在什么时候降临,以什么方式展现,规模有多大,半年来还是一次次地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五月十六日,中央发出了《五一六通知》。林博源在组织内学习了这个通知。今晚被告知连考试也取消,才真正感到这场风雨将非同小可。她历来对于政治风向非常注意,随时作着应对的准备。
她坐的与墨、向二位是同一张桌子。这是一种长方形大板桌,每一长边可坐四个人。桌面用清漆油得光可鉴人。向逵冷眼观察到女革命家在发呆,并没有做功课,便悟到她也知道取消考试的事了。当然知道的,干部嘛。而且应当先于墨润秋知道。环顾四围,书呆子们都在鸦雀无声地用功。显然只有两个人知道这“最新绝密消息”,连他一共三个人。可是墨润秋的消息是哪儿来的呢?忽然一道亮光掠过向逵的脑际,他惊奇了:会不会是女革命家透露给墨润秋的呀?他与她扯上线了?
“应该不会的!”向逵断然否定自己的疑心。如果说林博源是一个革命家,那么墨润秋就是个反革命家。一个革命,一个反革命,怎么会扯一块去呢?向逵哧的一声笑出来,顽皮地对着老墨做做鬼脸。润秋丢过来一个纸条儿:“神经病发啦?”
2
向逵不知道,林博源其实是一个假革命,并非真正的革命家。一个假革命喜欢上一个反革命,应当算是有可能的事。
林博源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漏网右派,在1957年反右运动中差点遭了殃。幸亏见机早,及时闭住他那大鸣大放的臭嘴,打了自己两记耳光,向党表忠心,因而党原谅了他,让他从网眼漏出去。父亲提起这节历史总是心有余悸,伸出舌头说:“那时要是被定为右派分子,我们家就不是现在这个模样了!”
“生存之道大有讲究!”林父举起右手食指,语气严重地说。这是他的习惯动作,说话中间要强调什么东西的时候就举起右手食指,好像那是个着重号。课堂上讲课这样,家中谈话也这样。他是个生物学家,这时就提到丛林法则。“其实人类社会的严酷性一点也不亚于丛林,你们必须惕惕于心,最好也发展出自己的生存绝招!”
林父讲了自然界各种会变色的生物,蜥蜴、乌贼等。“变色,也是它们的生存绝招!与周围环境保持一致,隐蔽自己。”
在父亲领导下,林家几乎成为一个生存研究所。成天谈论的就是如何顺应潮流,趋吉避凶。后来有一天,博源发现父亲的习惯动作变了:竖起的不再是右手食指而是左手食指。她笑说:“爸爸,我记得您是习惯竖起右边食指的,现在怎么变成另一只手了呢?”
听此,林父击腿赞叹:“对呀,好孩子,你真会观察!现在我们这个社会一切以左为贵。前天我在操场边看体育教师老赵上课。记得原来站队喊口令都是立正,向右看齐!老赵却改了过来,喊成向左看齐了!我忽然悟到这是有深意的,是一种前瞻性的政治防卫。人家老赵已经走在我的前头了。我检查自己,发觉老是举右手的习惯也是个毛病。我预料,说不定将来的某一天,马路上的车辆右行也会被人诟病,改为左行。”
(这并非夸大其词,后来在文革初期扫四旧的时候果真有红卫兵提出修改交通规则。周恩来总理还为此讲了话。)
“那么,左撇子是不是也会身份高贵起来呢?”博源笑说。
哥哥备源是个左撇子,他也大笑,说:“你这丫头片子,居然拿我寻开心了?”
博源又说:“爸爸,一个社会如果形成一边倒的局面,就如轮船上所有的乘客都一窝蜂往左边跑,会不会发生互相踩踏的情况,甚至导致船体倾覆呢?”
“互相踩踏一定会的!”林父说,竖起左手食指,“至于倾覆,大约不会。中国这艘轮船太大了,乘客又都轻飘飘的没有份量。况且舵手是一个伟大的人!”
3
博源性灵剔透,又深得乃父之传,因而一出道就表现得炉火纯青。她知道红色是中国的国色,在这个国家生存的第一要着,是将自己憋成红色。你不憋成红色就没地方吃饭。毛主席引用过一句话:“皮之不存,毛之焉附?”全国都只有社会主义经济这张红皮了,你作为一根毛不附着这张皮,附到哪里去呢?这张皮管着你的户口、工作、粮票油票肉票豆腐票针头线脑票,没有这些你怎么生活?而要附得牢并比较好地从这张皮吸取营养,就得考虑自己的色彩适应。一般的红色还不行,最好是深红紫红。
然而对于林博源来说,这不容易。有的人出身于红色家庭,“根正苗红”,不用憋就红了,属于红色阶级;电梯摆在那里,不用爬也上去。林博源没这个条件。她父亲走出来的那个老家,成份是富裕中农。父亲当着中学校长。因此林博源的家庭出身虽不算黑色,却也离红色颇远,属于灰色地带。她把这个地带的人叫做灰色阶级,把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分子叫黑色阶级。灰色阶级的人要混成紫红色是比较吃力的。林博源家的这个灰色还不是浅灰,而是深灰,看上去有点黑,因为人们提到林父的时候经常会这样说:“漏网右派林某某”!
林博源这个人就其本质来说其实离革命很远。她脑子好使,凡事爱有自己的看法。她爱美,要是生活在资本主义国家,她会把自己打扮得跟孔雀一般。她爱独处,爱做梦,爱听音乐爱休闲,爱在自己的闺房摆上各式各样的小饰物。无可救药的小资产阶级情调!林博源把有这种情调的人叫灰色人种,把生来枯燥无味一本正经脑子懒惰的人叫红色人种,把偏激古怪傲视俗尘的人叫做黑色人种。一个灰色本质的人要是出生在红色阶级,那是问题不大的,有小缺点也原谅过,稍一敛肃就成为响当当的革命者。一个红色本质的人要是出生在灰色阶级,甚至不幸投生在黑色阶级,他也有可能通过努力穿上红色战袍。唯有像她林博源这种,灰色气质灰色出身,革起命来分外吃力。
然而再吃力也得做到!她研究了革命社会的时尚和流行色,先从衣着上改造自己。流行色永远是蓝色和黑色,以及由这两种基本色混合派生的灰黑色灰蓝色。当然,最上等的是红色,但那只能放在旗子上标语上,穿在身上或涂在嘴唇上则是不行的。她将原来有点色彩有点样子的衣服,以及所有裙子,都收藏入箱。特地做了几套宽直无样的蓝黑革命服,溶入潮流。穿出去的时候又觉得太新了,便把它们弄旧,方法有些像是在制造文物赝品。弄旧以后,虽然还没有破,也在屁股和两肘打上补丁。同时她对发式也进行革命化处理,马尾大辫去掉,剪成齐耳短发。又想起有一次去乡下,听姥姥们唠嗑,有一句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灵机一动,便结合学习毛主席著作心得体会,写成一篇歌咏艰苦朴素的文章,登在校刊上。这篇文章很有点名气,那句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成为学校内的经典语言,喇叭中经常听到这句话。服装改造加上文章,一下子就为林博源赢得了不少的政治分。加上在劳动中表现出来的革命干劲、政治学习中表现出来的革命觉悟、阶级斗争中表现出来的坚定立场,林博源在革命化的道路上一步一个脚印地终于取得了令她老子感到满意的成绩:入团、当干部、入党(预备党员,待扶正)。她的上鸿蒙大学显然也是得益于这一成绩的。正是:
前事之鉴勿出线,
后事之师慎于言。
社会新风重颜色,
适者生存是博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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