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 少年 游客是你,风景是我,无法避免,让你经过。 花火世界,说情话的人太多,还有多少人会手写一封情书? 约瑟芬写给拿破仑;‘你给过我一分快乐,一分极大的快乐,没有任何东西更值得我这样怀念….我以无限柔情感谢你,并将永远以无限柔情爱你。’ 丁玲写给胡也频;‘你从一种极颓废、消极、百无聊赖的生活中救了我。’ 萨冈写给萨特;‘这个世纪疯狂,没人性,腐败。您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以上名人的情书,宋哲曾一封封亲手抄给我。现在,我把这些拿给他看,他眼神空洞的看着我,说他不记得了,然后把这写信纸撕碎,丢进了风里。 或许,许多的事,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了。 一 我和宋哲虽然同班只隔了一条走道的距离,但却是天上地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若真要分别形容一下,他是颜好、有钱、任性,而我则是普通、普通、普通。青春就是属于宋哲那样的人,对于我等小辈青春只能算是岁月。 我的岁月里,唯一值得说道的是我的字特别漂亮。一直以来,班里的黑板报都被我承包了。反正放学后从未有过约会,所以我和黑板报有着特殊的情怀。粉笔沫像雪花一样落满肩头,锁门时天常常已经黑了。 可是宋哲却满不在乎的告诉我;‘反正很少有人会看你的板报啊,不如我写点大家关心的好了。’ 那时,我刚办完这期板报,出去洗手,回来就发现刚才话剧社排练结束的他擦掉了我的大半板报,随意的写上了他们话剧社的表演时间和场次安排。我怒气冲冲的吼他;‘你在干什么。’他一愣,回了我上面那一句。 然后他看着我泛红的眼眶,语无伦次的道歉。 ‘为了这个板报,我连周末都没有休息!’我痛心疾首的看着被他毁掉的板报,他新写上去的字张牙舞爪,丑到极点,和他俊秀漂亮的脸极不相称。 他一副讶异的样子,‘为什么不和朋友出去玩呢,我记得上周末周忆包了游乐场办生日聚会,只要报我们班。工作人员都会让进的。’ 我低下头回答;‘因为没有人记得还有我。’ 我就像教室后面的黑板报一样,明明存在,却被众人熟视无睹。 气氛顿时变得怪怪的,我转过脸不让宋哲看到难看的表情,拿了黑板擦,把宋哲的字都擦掉,又重新规划了下板报,补上了他擦掉的部分,又专门留出位置写上了话剧社表演时间。 我的速度很慢,宋哲也没有急着走,看着我一笔一画的写字。 习惯了空空荡荡一个人,有人在身后我极不自在,不知道写断了多少根粉笔,他都会马上弯腰捡起来,递给我。 ‘何必这么麻烦重写呢?’他看着我额头上的汗珠,不解的问。 我毫不客气的回答‘因为你的字太丑,我无法忍受我的字和你的字出现在一块黑板上。‘ 他竟毫不生气,咧着嘴笑了,‘写字嘛,看的清楚就好了,谁管它好不好看呢。‘ 我恶狠狠的盯着他,回击到;‘人嘛,能分清谁是谁就行了,为什么还有好看不好看之分呢?人生来也是有区别的。‘ 他讪讪的不再说话。 翌日早自习,宋哲迟到了,老师正要责骂他,他直接走上讲台为我宣传到;‘对了,各位同学,我们话剧社的表演时间出来了,你们到板报上看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全班同学的头都向后转望着我的板报找话剧社的信息。我们学校话剧社在全省还是很出名的,出过几个明星,宋哲作为话剧社社长简直就是明日之星。 有人问;‘谁写的,字还挺好看的。‘ 他站在台上,意气风发的像太阳,大声回答到;‘林夏写的。’ 那时,台下的我,紧张的汗湿后背。 后来我专门看了一场他的表演,每逢他出场时,少女们的呼吸就一窒,看着他的眼神如痴如醉。散场后还有低年级小学妹红着脸找他要签名,我一想到他的字就笑了。那时他仿佛心有灵犀地抬头,远远望着我嘴角骤然僵硬的笑容,那皱眉的样子仿佛在说‘我知道你在笑什么。’ 二 我以为这只是岁月里的一段插曲。毕竟字难看脸好看和脸难看字好看并不算什么互补般配。可是有些人不这么认为,她们认定宋哲能在全班叫出名不见经传的我,就一定有故事。然后她们就挖出我曾和宋哲在教室共处到深夜的故事,大肆渲染。 结果就是,在一次文艺表演上,每个班都要出一个节目,在别的班劲歌热舞后,我们班本来表演的女生喊肚子疼,女生们便哄我上台。于是我把大家的兴致全败坏了,因为我摊开了一张白纸,并慢吞吞的悬腕开始表演书法。 那场景要多怪有多怪,旁边音乐社的同学不知道该给我放什么配乐,匆匆上网搜古风歌,一不小心点了‘法海你不懂爱,雷峰塔会掉下来。’ 场下的观众都哈哈笑起来。宋哲站起来一声吼;‘笑什么笑,有本事试试看谁比她写的好。’然后带头鼓起掌来。 他作为话剧社社长,社员们马首为瞻,一票俊男靓女都站起来奋力为我鼓掌。 表演结束,我退到后台,发现他已经站在那里,得意洋洋的说;‘看吧,我帮了你,你总得回报下吧?不如帮我设计个签名吧?’ 后台有许多女生竖着耳朵等我的回答。我想了想,怕他是可怜我,也怕他是有点喜欢我,边摇头拒绝;‘我很忙。’宋哲失望的离开后,有个女生走过了对我说;‘算你识相。’ 其实我只是一味的努力克制不妄想太多,便不会失去,更何况我真的很忙。 除了在学校上学和在家休息的时间外,我还在外面做家教,扮成大学里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在小学门口举着一块牌子‘书法家教’。触屏时代,许多小孩子的字都写的龙飞凤舞的,不过宋哲的字是我见过最丑的。 宋哲有一次来接表弟,凑巧撞见了我。我看见他,连忙用牌子挡住脸。他走过来,用手拂去牌子,喊我的名字。 宋哲穿着高中的校服,旁边正在问一堂课多少钱的家长开始怀疑我;‘你们是同学?难怪我看你的脸那么稚气,一点不像大学生。’ 那位家长走后,我不受控制的向宋哲发脾气。然而娇生惯养的他本不该受着闲气,却默默忍耐到最后。 ‘对不起’ 他看着衣着朴素的我,直接问;‘你是不是很缺钱?’ 我被戳中心事,咬着唇,一言不发。 他又问;‘一堂课多少钱?其实你看我也挺缺个练字的家教的。’嬉皮笑脸的他找了一堆荒唐的理由。 我本来想拒绝的,可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因为他猜得没错,我的确缺钱。 三 夏风吹起阵阵热浪,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这是我第一次去男孩家,心中满是紧张,害怕。碧瓦飞甍,雕栏玉砌,真不愧是富家子弟,只是略显冷清。门口的花久久没有打理,原本应该叶绿花红,现在却如大漠的草一般暗淡枯黄。不过想想也是宋哲应该也不会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只是可怜了这些花,唉。 “请问宋哲在家吗?” ,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宋哲疏疏散散的推开了门。脱了校服,一身便装,虽然一看就知道没有用心,但是却还是遮不住他的帅气,掩不了他的气质。与外面的炙热不同,里面异常幽冷。帘子都被拉上,蓝色的灯光点点散布在角落,像点点星光露出鬼魅的微笑。家里格外的冷清呢,硕大的空房中似乎只有他一人。我向他询问,“伯父伯母不在吗?” “呵,他们已经好久没回来了,听说是在美国” 一脸冷酷,平静,让人寒意满心遍生,他还是我认识的宋哲吗?那个不着边际,却开朗乐观的宋哲吗? “你来我家干嘛?”不愧是大少爷约定好的事这么快就可以忘记。 “是你叫我来教你书法的,你忘了么?” “什么时候的事,我有说过吗” “有 ” 强压心中的不满。 “我记忆中没有这段,所以你可以走了”一边把玩着手机,一脸淡然的说。 啪,一巴掌甩在那他的脸上。“我是没有钱,没有时间欢乐,但我有尊严,我有双手,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在玩这种把从你那拿来的,下次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甩手离开。我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只记得他当时的震惊。富家子弟,纨绔子弟 ,毕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 四 清晨的风拂面而来,治愈了一切伤痛,抚平一切愤恨。校园还是那样一成不变,坐在位置上复习着昨天老师给的材料。突然喧嚣都静止了。“宋哲来了”,他总是能成功的吸引班上人的注意,众星捧月,老师来了可能也不会引起这么大的骚动。宋哲走到了我的面前,倚靠在桌上 。 “昨天,为什么没来?”他质问我。 “又是玩笑么?” 依旧看着资料,淡漠他问题。 “我问你昨天为什么没来?” 无以言表的愤怒,刻画在宋哲僵硬的脸上。战火一触即发。 “你是在生气么?该生气的难道不应该是我吗?你有什么资格,忘记了与人之间的约定,浪费了别人的时间,还在这里以绝对正义的语气质问着我?” 啪——,又是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全班一片哗然,“老师来了”一位同学高喊着,班上的同学渐渐静下来。课上可以听见稀稀疏疏的讨论声,和女生传来的咒骂声,宋哲脸色到时平静的很,红红的掌印也一直在他脸上,没有消退。 叮叮叮—— 下课的铃声响起,几位女生说要和我讲几句话,不方便在班级说。我当然知道她们为什么会找我这个默默无名的小卒。凡事都有代价的,都是要承担的,走到了校园中偏僻的小树林,一下就是三拳两脚,宋哲的脑残粉也真是可怕。 上课的铃声响起了,她们并没有打算停手。宋哲来了,是打算趁机报复我么? 没想到宋哲帮我还手了,说“林夏是我的女人,谁要是在敢动她,我就对谁不客气。” 宋哲抱起了我,空旷的操场上,两个人太过渺小,但却如此亮眼。叫他放开我,却抱的更紧了,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汗珠晶莹剔透,我从未这么近,这么细心的看他,真是帅气,脸庞爬上了一圈红晕。保健室,医生为我上了药,在床上躺下了。宋哲并没有离开,一直在旁边。莫名的安全感油然心生。 一觉心安。醒来时,他仍然还在。 “你昨天真的有来我家么?”他问我,语气相比之前柔和了许多。 “嗯,来了,你怎么可能忘记,我昨天还打了你呢。” 我的记忆会断片,而且一觉醒来可能事都改变了,父母带我去美国的医院,确诊为 multiplepersonality,也就是多重人格。我和琉月的记忆理论上是不会共享的,但是琉月却拥有我部分的记忆,所以他认识你,认识我父母,以及其他人。现在只能靠药物保持我的第一人格,但他有时还是会出现,昨天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吧”略带沉重的语气,忧伤的脸,令人怜爱。 我就像听故事一样,听完了全部,信息量有点巨大,就在我还在吸收的同时。 “你可以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并且继续做我的家教吗?”他向我询问。不知道为什么不论他是怎样的人,我还是不忍拒绝他。 五 再去的时候宋哲明显好多了,又嬉皮笑脸的喊我林老师,我想起他说过签名的事。写了许多种风格的他的名字,把最满意的教给他。可是他的字或许真的无药可救,满满一本子还是写的横七竖八。我握住他的手教他如何提笔收笔,竟不自已落下了眼泪,父亲去世以后,再没有人这样教过我写字。 ‘你怎么哭了,是被我的字丑哭了么,我下回一定好好写,别哭了。’ 我看着他慌乱的样子擦去眼泪笑了,‘林夏,你不必那么逞强,有我在,其实我。。。’ 他说的每个字,字字锥心,我如鲠在喉连忙止住了他后半句话。看着他无奈的样子,我开口问道‘ 你是宋哲对吗?。‘ 家教结束我留给他每日作业,抄写一张字交给我检查,‘那抄什么啊。‘’随便,唐诗、宋词、散文、都可以。‘ 第二天他拿着沈从文写给张兆和;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 看过许多次数的云,
喝过许多种类的酒,
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你说什么都可以的,我抄名家情书也行吧。’我莫名红了脸,收下他的字说留下以后作对比有没有进步。 那一段时间或许是我沉默了这些年来的馈赠,有风有阳光有少年。 六 我没想到他病的那么厉害,直到有一天不管那一个他都不认识我了。 ‘你是谁啊,为什么在我家,我为什么在写字?’ 有了第一次我很快恢复过来,我说‘别怕,你是宋哲,我说林夏我是你的家教。’结果他竟然直接倒了下去。 再醒来他满是疲惫,‘你父亲正在赶来的路上,你要好好休息,没事我先走了。’我起身离开,他突然喊道‘林夏,我会努力不再忘记,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我停下脚步‘对不起,我们只是朋友。’转身跑掉,我敢停留怕脱口而出的会是;‘我愿意,不管你怎样,我都愿意。’ 可是我知道,他应该有更好的生活,他就是太阳,不接近就能感受到温暖,就已经是我的荣幸 医院一别后,他就再也没回过学校,听说是随着他父亲去了美国治疗学校。我依旧不咸不淡的生活,打很多的零工。 再见到宋哲,他在酒吧的舞池里耀眼夺目。我还害怕他认出我,吧台工作一直出错。谁知他来来回回几次看见我,竟默然的恰到好处。 我把烂醉如泥的他带回家,流着泪过完了一夜,第二天早起,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温柔,只不过多了份厌弃‘我会负责的。’我忍住眼眶的泪笑了。 这么多年来他变得乖张难以琢磨,他喜欢上了喝酒,喧闹,我把他从每一个地方拉回来,为他做好吃的饭尽管他并未吃过。往往酒醒了就走,‘喂林小姐么,宋哲他和人打架现在在医院,你来一趟吧。’ 我疯了一样丢掉电话,不管被车擦伤的痕迹奔跑到医院,他正暴躁的摔打一切可以拿到的物品,我不顾一切抱住他,忍受他的拳打脚踢,医生为他打了镇静剂。‘脑部的创伤导致以前的精神史复发,他可能随时需要镇静,建议送到专门的精神病院。’ 听完医生的话我发疯的吼道;‘你猜精神病,你全家都精神病。‘我不愿看到他受苦的样子,我办理了出院疗养。 命运让我再次遇到你,我便不再退缩放弃。 我带他回到那幽静的小院,里面有我们满满的回忆,他时好时坏。 我坚持每天为他念写过的情书,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给他讲过去的故事。 他在发脾气的时候像个淘气的孩子,他把那些写满回忆的纸张撕碎,丢进风里。他仇恨的咬着我的手不放。他还是记不起以前的事,不知道我是谁。 可是他也会在偶尔黄昏时分不停的说;‘黑板报怎样了,谁也不许欺负你,你是我的女人。 我明白,爱情的感觉会褪色,一如老照片,但他却会长留我心,永远美丽,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少年啊,如若世界待你残忍,我便在你耳边,为你诉一世情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