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梦落千年 于 2016-6-12 11:56 编辑
老拐子 最后残留的夕阳也殆尽了，每日周而复始的等待，只有时间的流逝让感官清醒。谁也不知道他坐在村口等待谁，任谁询问也一言不发。整日坐在村口的那个老头是村里唯一没有结婚的男人。他衣衫褴褛,头发也如枯燥的木枝，在太阳的照射下显得杂乱无章。一切都围绕着他，看似无关却饱含深意。 “你还是没变。坐这多久了？”我站在风口处与他对话，布衫被吹得鼓鼓的，冷风呼呼的吹过身旁，我把石头上的灰土轻轻地拍了几下。老拐子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我身上，他不再直盯着那条狭长的道路，老拐子没有回答我但眼神温和了许多。“老拐子，我知道你在等谁。别等了，这黄土坡的谁家姑娘愿意来，换做你，你会吗？”我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老拐子的眼眸里透露出敌意，棕褐的瞳孔也因长时间凝视变得呆滞，但他的五官还是让人过目不忘。挺拔的鼻梁，薄唇修饰的恰到好处，一如既往的散发魅力。 “你还真是不死心啊，老拐子。”他的沉默冒犯了我的耐心，我的语气开始变得轻蔑。他转头看向我，可仍没开口说话。我也懒得等他跟我叙旧，自顾自的点了一支烟。氤氲的缠绕在我的周围，我在这缕缕白烟中似乎看见了老拐子深情的脸庞，很多年以前我跟他一起穿过丛林去寻找最亮的星星的时候，也似乎瞧见了一同采集萤火虫并躺在草地上聊心事的仲夏之夜。他的眼角垂直低落下水滴，很快，蒸发了。 肯定是我眼花了，他一直对我有偏见的，我想。 “不是我说你，你真他妈死脑筋，这么多年还不变。”我皮鞋把烟头踩灭，所剩无几的火星苗子一点点的熄灭，飘向广褒空中直至消失不见。老拐子还是依旧望着远方，候鸟从北方飞回来了，一切都没有变。而老拐子像落单的候鸟，找不到回家的路但只能漫无目的地寻找征途。 “她说她会回来的。”老拐子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开口说道，一种陈述语气却又似感叹语气，很显然他并没有死心。老拐子停了停又说道：“当初你怎么对她心里有数，我虽寒酸落魄但仍傲骨铮铮，你也别来挖苦我了。走吧。”他朝我摆摆双手，老拐子的眼里又充满了光亮，那种光亮在我看来不过是不屑。我瞧不起他的原因就是——他爱小芳，并深情似海。只有我知道小芳是看上了他的家产，恋爱中的男人都是白痴。无非就是因为老拐子有钱才来到他的身边上演这一幕，又在老拐子变卖家产之后离开。我又把这思绪理清，没有必要与他解释，当年如此现在亦如此。我站起来与他背道而驰。
村里二十刚出头的小伙结婚了，请帖发到了每户人家的手里。大伙都去喝喜酒看新娘，我本来打算在家睡觉但转念想到老拐子也会去便答应了。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老拐子，他像草原中一匹消瘦的烈马，在风中驰骋不肯停下来。老拐子坐在圆桌的最中央，他还是缄口不言，一如常态。我走到他身边，找了个离他最近的位置坐下来。 “好久不见，老朋友。”我拍了拍他肩膀，露出一个微笑。老拐子并没有搭理我，我也很识相再没有与他说话。邻桌的人开始议论：这姑娘挺好的，贤惠又会为人处世，好事啊。也有人开始谈起老拐子，他整天不务正业，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在想着那小芳会回来也不嫌害臊。这些妇女生怕老拐子没有听见还故意提高了分贝，而老拐子仿佛没听见，自顾自的闷头扒饭。“吃饭都堵不上你们的嘴巴是不是，喂鸡喂鸭的都没事干了？”我把筷子掷在桌子上，对着她们吼了一句，“闭嘴吃饭可以吗？”有人闭起了嘴也有人嘟囔了几声就消停了，老拐子在一旁看着我，我对他耸耸肩表示很无奈。 “我不会原谅你的。”他冰冷语气插入我胸膛，像冬日里冷得发颤的双手，却又找不到火种取暖。 “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过，除了小芳这件事上我做得不妥当。”我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小孩子被发觉恶作剧等待着审问。“而且我也弥补了，今天不是为了你我才说话的。我一向不喜欢她们说三道四，你知道的。” 老拐子与我对视，不是仇恨是迷茫，走进森林迷失方向的感觉。他很疑惑我为什么会回来吧，我想。“明天来那儿谈谈吧。”老拐子叹息了一声，给我留下了那桀骜的背影。 飕飕的风肆意乱窜，一切都变了。从灵魂深处让人感悟到改变，简简单单的话语也不再普通，变得各有立场。生命中的人都有了其他的生活，在时间某一角落安好或者哭泣，而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你放屁！小芳不是那样的人。”他像一头被抢占了栖息地的老虎对我嘶吼着。听完我的解释，他仍深信不疑小芳会回来。 “信不信由你，当年我们的情义不会说谎，你的家产也不会说谎，我回来就是为了告诉你——小芳没有爱过你。而你也别再守着她的承诺生活了，你应该有自知之明。”我故作轻松的与老拐子谈论当年，落日消失在了地平线上，一切都被映射的澄澈与泛黄，他的侧线更显得清冷。 可能对于老拐子来说，在时光那条暗长的甬道中只有他对小芳的爱才能支撑起走下去的勇气。脆弱的灵魂被伤人的话语折磨的体无完肤，当黎明的曙色还没有出现时，温度也变得雪虐风饕，只有她才能救赎老拐子。我突然明白了，他整日在村口等待的信仰就如同太阳般耀眼，斑驳的月色把他衬托的干净、凌厉。 我们两并排走过那狭长的道路，老拐子终于直视那存封心底的感情了，每一步都像是闯关杀敌。“你，真的要放手了吗？”我问他，老拐子现在的所作所为让我匪夷所思，他坚决让我陪他去找小芳。其实我早料想到了今天，从我站在风口问他话时，我就知道这一天总会来临。面无全非的把我从深渊救出来的老拐子正在为我当年犯下的错误负责。“你自己跟她说对不起。”老拐子淡淡的跟我抛出这句话，但在我心里宛然扔下一个定时炸弹一样让我不安。 “为什么。” “凭她爱你。” “可我不爱她。” “那是你的事情。”他走到了我前面，表示不想再与我说话。 我看见了小芳居住的地方，我的步伐变得缓慢而沉重，起码我的内心是很抗拒的。“我没怎样她，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走在我前头的老拐子突然停了下来，他把头转了过来，却没有说话。离小芳住的地方越来越近，我像茫茫宇宙中的一粒尘埃漂浮着，星辰在我眼前闪现。她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因为安定了生活整个人看起来更有光泽，老拐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但小芳似乎还没看见我们，她手上的针线活还没停下。 “小芳。”老拐子轻声的唤了一句，像春风一样温暖，小芳的表情从惊异变为害怕，她用几乎颤抖的声音从喉咙里哽咽出三个字：“老拐子。”然后小芳像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了起来。我呆呆的看着他们的动作，老拐子抚在她耳畔前呢喃了几声，眼眸里满是深情，想要把整个世界的明媚都让小芳看见。 “乖，他来了。”他指着我向小芳说话，“说吧。”小芳沉默了几秒便开口了，她的话语中带着些哭腔，“对不起拐子，我骗了你。我当初答应你的，真的对不起。林乔说得对，我看上了你的钱，但我也是迫不得已的，但是我不知道我的贪欲会害了你。”她把这段说完时也泪流满面。老拐子默默的为她擦去眼泪，动作轻缓而又温柔。我缓缓开口道：“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对不起，小芳。”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道歉了。对以前的过往道歉，对老拐子的情义道歉，对小芳的爱道歉。老拐子似乎早有打算，他不慌不忙的开口道：“林乔，你爱小芳吗？” 我用沉默代替回答，小芳在一旁咬着下唇，扑闪着大眼睛。“老拐子，你别这样，小芳在呢。”我想摆脱这压抑的环境，挣脱出来。我站了起来把身边的凳子往外搬了搬，老拐子也陪我一起出来看星空。 一不小心就到夜晚了。 “小芳，她前几日跟我说她想见见你，因为她不爱你了。”老拐子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我叫你来，就是想告诉你，她跟我在一起了。” “所以，我要走了。”我长舒一口气，终于结束了。孤独就像火星，照耀十三个州府。 再见，我站在村口跟以前的岁月告别。可我仿佛又看见老拐子和小芳站在风口朝我舞动臂膀。
“老朋友，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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